一大碗鸡翅

有时候诈尸也挺有趣的

新生

*如果是循环的最后一天,两个人应该怎样做才能留住这样一个晚上。


*外链预警


——


“你准备做些什么?”肖鹤云在便利店的餐台边坐着,和他共患难的队友李诗情一起吃关东煮,“我是问,如果这一切真的结束的话。”


李诗情和他并排坐,前面对着一面落地窗,再往外就是普通的街道、车流。肖鹤云透过落地窗的反射在看李诗情,瞧见她鼓起一边腮帮子,像兔子一样嚼食物。她半晌没搭话,在玻璃窗里和肖鹤云对视——这让肖鹤云转了转脑袋,手指托承住快要滑下鼻梁的眼镜。


电视里在滚动播放今天的新闻。代表平民英雄的两张脸在屏幕上放大再放大,而两个当事人正把关东煮囫囵吃下肚里,脸上只有些许疲惫。李诗情说,“可能是睡觉吧。那么多次循环,虽然每一次身体都在重置,可我总觉得我的睡眠时间远远不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睡够12个小时再说。”


肖鹤云轻哼了一声,说,“你还真是挺容易满足的。”于是李诗情偏过头来看他,问,“那你想要什么?”


靠得实在有些近。李诗情的肩膀擦着肖鹤云的肩膀,这令他一时语塞,张开嘴半天也没想好下句话该说什么。但李诗情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如果得不到答案,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肖鹤云。只是靠安静地盯着,这就让肖鹤云开始投降:“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一摊手,“光顾着拯救世界了。今天和甲方见面也没赶上,又去警局待了一下午,我估计我朋友明天见了我得把我掐死。如果非得说,那就是……能回去继续正常地工作吧。”


“当然了。在别人眼里,今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而已。”李诗情把一只手搭上肖鹤云的肩膀晃了晃,又凑近了些:“你可是个救人于水火的大英雄,他们感谢你都来不及。”


“是,是。”肖鹤云说,“俩英雄在循环二十几次后又在警局里耗一下午,还接受采访和表彰——后来合影你看见没,我那表情简直衰爆了,想象不到未来很多天里我的这种形象会被滚动循环在嘉林市每台电视上。”


李诗情噗嗤一声笑出来。肖鹤云在她眼里的确是“衰”的:脸上破了两道细口子刚结了血痂;嘴唇因为在警局解释太多东西而变得焦干;握着筷子的手掌黑乎乎的甚至忙得没来得及洗;衬衣皱得可以和梅干菜一试高下……“我看了,很帅啊。”李诗情笑得眉眼都弯弯,“我很喜欢。”


李诗情没有觉察到气氛有些微妙地凝结。肖鹤云正因为这句话略有些死机,处理过太多信息的大脑CPU此时正在疯狂卡壳。“啊?”肖鹤云发出一个单音节,搓了搓手指,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喜欢”中所蕴含的安慰成分,“噢。”他点了下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他只知道李诗情也反应过来,因为下一秒她的脸红了,脸别了过去。


此时只能靠落地窗中的倒影悄悄看一眼对方。肖鹤云恍然觉得,他当了一下午的行尸走肉,直到这时候才是真正把自己从死亡里掘出来。还是李诗情拿的铁锹子。


“那你待会儿打算去哪儿啊?”肖鹤云错开话题,打开手机瞄了一眼时间:八点十五分。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算晚,他想约李诗情再坐一会儿,却已然没有契机。结束就代表着离开,回到两个人毫无交集点的生活当中去。


李诗情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回宿舍吧。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你呢,你去哪儿?”


“就回家吧。”肖鹤云问:“用我送你吗?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学校离这儿也不近。”


李诗情收拾了一下餐具,拢了拢背包:“不用,我可以打车回的。坐公交都留后遗症了。”


“噢,是吗。”肖鹤云看着李诗情的侧脸,有种无可奈何、无法挽留的沮丧。“那你注意安全。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他想,原来是这样的离别。肖鹤云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场景,在十余次爆炸的冲击波里,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李诗情背对着他离开将会是怎样,又会是是怎么样说的再见。他以为这场厄运将会伴随余生,却如此轻巧揭过,也顺带着把李诗情这一页翻了篇。


“那我走了?”李诗情挪开凳子后退了一步,但没有转身,好像还在等一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在等什么。直到便利店门口的感应器发出叮的一声响,“欢迎光临”,它这样说。


“等等,”肖鹤云好像醒过来,迈步前去抓过李诗情的小臂——李诗情抬眼望向他。“诗情。”他觉察到自己正在做一些从未想象过的挽留。


“如果我们现在都回去睡觉,一睁开眼还是在公交车上怎么办?”肖鹤云说,“我只是这么一问,毕竟这件事情我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结束……万一我们回去了怎么办?”他深呼吸了几下,平静地继续道:“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们这个循环已经完全结束,就像我们不知道它是何时开始的一样。”


李诗情回握住他的手,皱着眉头问:“可是他们不都……”她看着肖鹤云脸上急出了两粒豆大的汗珠,把下半句话又吞回肚子里。此时此刻,她比较担心的是肖鹤云的状态。


“那怎么办?”李诗情问。她的手指习惯性勾住肖鹤云的手指,仿佛这样就可以和他共用一个大脑,这让她感受到安全、可靠。


肖鹤云说,“只要过了今晚就能验证,所以在醒来之前……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其实他深知这个要求毫无道理。就算会回到那个该死的公交上,多出来的这一晚明显并不能解决任何事,他们无力反抗,只能妥协。肖鹤云心虚得不敢直视李诗情的双眼,又不得不说出这句话,因为只有如此李诗情才会多留一会儿,这样那些爆炸的迷烟和割裂皮肤的剧痛才不会过度侵扰他。


他极度需要李诗情。肖鹤云绝望地想,千万不要拒绝我。虽然是垂下眼睛,但已经近乎乞求。


李诗情当然没有办法拒绝。


肖鹤云的状态有些奇怪。她这么想着。炸弹在河面爆开的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让桥面都在轻微晃动。她被肖鹤云揽在怀里,用出了一种快将人扼死怀中的力气——“没事了,肖鹤云——!”她在他怀中挣扎了好一下,这才脱离他的怀抱,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面颊苍白,牙关在止不住地打颤,像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


接下来的警局询问和电视台采访中肖鹤云眼里都带着一种疲惫的空白,时常发愣,听不清问题。李诗情非常担心,却又毫无解法,直到两个人一起走进便利店吃了点东西,肖鹤云才找回点活气儿来。李诗情又怎么可能舍得拒绝他。


于是她没有多想,只是说:“那我们该去哪儿呢?如果要验证这次是否真实逃脱循环,只能是我俩同时再睡着一次……”


“去宾馆吧。”


肖鹤云说。


然后又慌乱地开始补充:“不,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开标间,我们需要一个可以感知到对方存在的地方就好。我保证,我只是……”肖鹤云把李诗情的手指攥得更紧。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肖鹤云这样想着,但没有办法说出口,显得嘴巴更笨,一向聪明的他冒了很多傻气,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在李诗情澄澈的目光里,他简直要无地自容。


“可以。”李诗情说,“反正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不是之前也待在一起吗?也不差今天……你真的还好吧?”李诗情仰着头看他,肖鹤云的嘴唇抿成板直的一条线,瞳仁埋在眉骨的阴影里,看得不甚清晰。她需要再三确认肖鹤云的状态,这对她很重要。


“我没事。”肖鹤云慢吞吞地说。


“那我们走吧?”


李诗情没有放开肖鹤云的手,反而是拉着他往前台走了几步,问店员:“你好,请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宾馆?”


……


李诗情久违地洗了个热水澡。


在宾馆的浴室里,李诗情感觉到自己酸痛的肌肉和紧绷的神经都在缓慢舒展,这让她舒服得有些飘飘然,都快忘了还有循环这档子伤心事。她挽起长发扎了个发髻,用一次性牙刷简单刷了牙,又捧了水把脸洗干净。


碍于没有别的衣服穿,李诗情只好又把换下来的衣裤重新穿了回去。推开浴室门,散了散水汽,喊道:“你可以洗澡了。”


背对着浴室磨砂玻璃的男人稍微动了动,给了回应:“好的,我知道了。”


肖鹤云在李诗情进浴室后就把外面的灯关了,只留下走廊里的一盏。李诗情也没有多问。


李诗情看见在黑暗里肖鹤云瘦削而宽阔的肩背微微佝偻,莫名中具有一点侵占性。他在离窗近的床缘坐着,月光照在他身上轻微泛起蓝色,陌生又熟悉,冷静地暧昧着。李诗情的心跳被热水冲得发快,踟蹰了一会儿之后坐在了另一张床上。打开手机,时间显示九点四十分。翻阅了一会儿多到爆炸的信息,李诗情略微有些头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


肖鹤云站起来了。她感受到自己的背几乎是同时以一种应激的姿态直立起来。肖鹤云绕过床尾,步子向她迈近,然后越来越近,狭窄的通道里他的裤管几乎是贴着她的小腿擦过,但他始终没有讲话。


李诗情咬了咬下嘴唇,忽然间在黑暗里脸红得要滴血。还好关着灯,不然肖鹤云绝对要发现——这太奇怪了,李诗情这时候忽然回过一点味来,在循环之中和肖鹤云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在逃亡,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没有心思去想其它任何事,但现在情境相较于之前任何一次好像有了微妙的不同。


她想起他们之间的轻声呢喃、相互依偎和她在昏睡过去之前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二十岁的李诗情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加起来都没有刚才肖鹤云只是在她面前经过那样令她感到羞涩和怦然心动。


浴室水声响起,李诗情往浴室瞧了一眼,虽然是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清,可还能依稀透出一个人的轮廓。她火急火燎地赶紧扭过头去望向窗外,身体僵硬得快要嘎吱作响,手机里响起一声提示音,是室友问她今晚怎么还不回寝,再不回宿舍门就要关了。


还能因为谁,当然是因为肖鹤云!李诗情气鼓鼓地锤了一下床垫,然后把脸埋进掌心里给自己降温,耳朵密切监视着浴室里的响动。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诗情这样安慰起自己来,肖鹤云只是担心循环还没有结束,所以我们需要在一起再过一个晚上而已……仅此而已。


李诗情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头,自己和自己生了一点闷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就是感觉自己在被一根细线悬吊在半空中。之前因为太过于紧张,四面八方的细线把她扯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现在那些线被一齐绞断了,只剩最细的那根蛛网似的线将她高悬,而她像一颗不算圆润的小石头,因为没有找到着力点而在空气中不断地打转和翻滚。


她也发现,这跟留下来的线的另一头,好像连着肖鹤云。


水停了。


李诗情这颗小石头又在半空中受到牵引力,颤巍巍地摆动起来。她只好把自己的脸也缩进去,直到肖鹤云走到她的床边蹲下问,“诗情,怎么了?”


有一股湿热的潮气向她逼近。李诗情解释说,“我有点太累了。”


肖鹤云摸了一下她的发顶又走了,站在床边上打了几个电话,说了一些李诗情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于是她又从被窝里露出两只眼睛悄悄看肖鹤云背对着自己在说话。也没什么不一样。她心里嘀咕着,于是越发顺理成章、明目张胆地看起来。


在肖鹤云快挂断前电话那头问,“和你一起的小姑娘呢?她还好吧?”


肖鹤云顿了一下,下一世扭过头去看李诗情,恰好她也在看他,没来得及收住目光。只好对视。


本来还顺理成章的李诗情感觉到那根吊着她的细线咻一下被绷得很直很直,好像马上就要断掉,让她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吸气还是该呼气,是该继续盯着还是该把头转过去。


“她……很好。”李诗情听见肖鹤云说,“……没什么事,那我挂了。”


然后那边挂断了,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李诗情眨了眨眼睛,轻咳了两声。


肖鹤云这才记得要说话:“这是我朋友,他问我你怎么样。我说你没什么问题。”


肖鹤云转过脸,感觉因为对视而翻涌起来的轻微的烫意。李诗情没有搭话,在这种沉默而非沉默的注视里,肖鹤云也钻进了被窝。


正值嘉林初夏,窗外虫叫得很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肖鹤云在床上至少翻了五次身,数了一千只羊,但只要当他记起李诗情就在离他一米左右的床上躺着,这个讯息就足以让他失眠。他感到安全、温暖、舒适,但同时又会感受到紧张、无措和难以抑制的心跳。在循环里他总是梦魇,进入待机状态更像是一种鬼打墙,但现在这些东西好像正在远离他,因为有李诗情。


直到隔壁的一卷被窝里传来李诗情小小的问候,肖鹤云阖上的眼皮又骤然掀开:“肖鹤云,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肖鹤云如实回答。


“我们俩如果这样一直睡不着,是不是没办法验证了?”


“按道理来说,的确是的。”


“但我睡不着。”李诗情露出小半张脸来,和肖鹤云在黑暗里遥遥相望,“我只要一想到我可能会回去,我就没办法闭上眼睛。你说这会是真的结束吗?”


肖鹤云叹了口气道:“我们无法控制循环的发展。但我们已经尽力排除了目前可知的所有因素,所以无论怎么样都是最好的结果了,诗情。”


“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但又没有真的睡着。我梦见你没有被我拉进循环,然后只有我一个人在不断地醒来、死去、醒来、死去。”李诗情抽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我有点害怕。”


肖鹤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恐惧从指尖蔓延。李诗情的痛苦,他都能够微妙地共情。“如果你握着我的手,会不会好一点?”


床边伸出一只肖鹤云的手。他的手很瘦,手指细长,李诗情把手放进他掌心的时候会感觉到有薄茧摩挲着她,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她轻轻扣住他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肖鹤云感觉到李诗情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又听见她说,“抱歉……肖鹤云,你可不可以离我再近一点?”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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